記者 李廣華 俞小魯?shù)牡辏_在老舊小區(qū)的一樓,一排落地格子門窗,門楣上方的招牌字已有脫落,透過粘貼的痕跡還能辨識出“俞氏琵琶坊”字樣。 見面的一瞬,我們四目相望,握手算是相識的“破題”,不用多大的握力,頓時能讓你感覺到:粗糙、有力度。75歲的俞小魯,個子不高,頭發(fā)略有些花白,眼睛不大,但很有精神。 門店共兩層,既是家,也是制作場。一樓迎門右側(cè)是灶臺。左側(cè)一張飯桌,用于待客喝茶。樓梯勉強能過一人,上下堆滿了木料和用具。樓上簡直就是個木匠鋪,工作臺上亮著一盞日光燈,臺案上堆放著刨子、鑿子、錘子,琵琶的部件隨處可見,半成品吊在空中。 一樓桌案后面的墻壁上,掛滿了俞小魯獲得的獎狀證書。這不是普通的榮譽,而是中國民族器樂學(xué)會、北京樂器學(xué)會授予的“中國民族樂器(琵琶)制作終身成就獎”和兩屆全國民族樂器制作大賽金獎銀獎證書。迄今為止,全國被授予終身成就獎的四人中,一人已過世,兩人已封刀,唯一一位尚在親手制作琵琶的就是俞小魯。 無家傳,亦非專業(yè)出身,靠著聰慧的大腦和一雙略有殘疾的手,攀上民族樂器制作的頂峰。有人稱他為“大師”,俞小魯卻說:“我就是一個民間工匠。” 俞小魯?shù)睦霞以诤J飬^(qū)高橋鎮(zhèn)的后俞漕村,早年間,祖父在上海做呢絨綢緞和花生油生意,家境殷實。父親俞榮卿就職于上海匯豐銀行,業(yè)務(wù)純熟,一米長的算盤,能“噼里啪啦”地同時應(yīng)對四人報賬。小魯出生四個月時,母親染病過世,父親將他帶到上海撫養(yǎng)。 那是無憂無慮的年代,傭人常拉著小魯稚嫩的小手,在延安路上跑來跑去。6歲時,因戰(zhàn)事貨款無法及時到賬,俞家生意敗落。屋漏偏逢連夜雨,俞榮卿因工作久站患疾,一條腿被截肢,無法繼續(xù)立足匯豐,只好帶著兒子回老家寧波。 “拐腳的兒子”,成了周圍孩子譏笑小魯?shù)目陬^禪,這深深地刺痛了曾經(jīng)的“少爺”,小魯與他們吵架甚至動手。可回到家,父親不問青紅皂白,總要打他。任憑父親如何動手,懂事的小魯從不跑開,怕父親追趕不上而傷心。 那時,社會上識字的人不多,父親在居委會任副主任,不拿任何報酬,每天早早去開門,出黑板報,代人寫信,開證明。家里能賣的賣了,能當(dāng)?shù)亩寄玫搅水?dāng)鋪,父子倆生活靠救濟(jì)。整個小學(xué)期間,小魯冬天蓋的是棉絮,幾乎沒穿過鞋子。 父親對他說:“我們?nèi)烁F志不能窮,偷雞摸狗的事不能做。”家里沒柴燒,小魯?shù)今R路上撿被風(fēng)吹下的樹杈。為了吃點葷腥,小魯大冬天到河里抓魚摸蝦,手被凍得皴裂流血,常被同學(xué)恥笑。生活窘迫得常常無米下鍋,到了晚上,父親便對他說,今晚沒飯吃,早點睡吧。 盡管如此,他的成績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。至今,他還保留著寧波二中1960年的成績單。 初中畢業(yè)時,居委會安排他去支農(nóng),考慮到父親無人照料,俞小魯沒有接受。居委會的人說,你不服從分配,以后就不給你安排工作了。俞小魯暗自發(fā)誓:我要學(xué)門技術(shù),城里用不上,其他地方也許能用得上。人家不會做的,我要會做;人家會做的,我要做得更好。 城里找不到工作,他想起鄉(xiāng)下有個遠(yuǎn)房堂叔,農(nóng)閑時做二胡和琵琶賣,跟他學(xué)手藝也許將來能有碗飯吃。堂叔接納了他,小魯也學(xué)得認(rèn)真,人家要三年學(xué)成,他八九個月便掌握了制作技巧。堂叔有四個孩子,日子同樣過得窘迫,靠走街串巷賣樂器勉強維持生活,若再走堂叔的路,難免“教會徒弟,餓死師傅”,思前想后,他決定退出。 |